集装车里的狗

下次见

【墙内】偷渡 02

作为一个职业警察,帕雷德斯不会轻易让一个非法入境的人住在家里,他没有留内马尔过夜,尽管他知道在没有护照的情况下,他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但是这和我无关,帕雷德斯秉承着这样的想法送客关门,他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到内马尔迷茫地站在楼下,垂着头慢慢地走远。

  

帕雷德斯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那起海外贩卖案的具体细节。

  

案子发生在两年前,当时帕雷德斯刚从警校毕业,这起案件几乎轰动全国,因为涉事的被拐卖人口高达一百多人,其中被贩卖人数最多的当属巴西,有六十多,也因为足够轰动所以很快就被破获了,根据有限的在档记录,绝大多数都被安全送回国了,一小部分踪迹不明,如果内马尔所言属实,甘索应该就在其中。

  

帕雷德斯有点感兴趣,一则是因为探索这种已经被人遗忘的案件很像在即将定性的杀人现场发现一枚崭新的指纹,这会让他热血沸腾;


二则是因为,他合上电脑回到窗前,发现内马尔并没有走远,而是睡在了不远处的一个长椅上,他缩成一团,像帕雷德斯在楼梯下掀开塑料时看到的一样,这让他莫名的心下一沉。

  

第二天一早,他拉开窗帘时,内马尔已经不在那里了。此后的一个多月,帕雷德斯都没有再见过他。

  

有时候,极偶尔,他会关注眼熟的背影,听到相似的声音会回头,会去追寻人群中对上又闪过的眼神。他甚至在去闹市办案的时候,又去看过一次那个楼道,塑料袋还堆在那里,掀开却是空空荡荡。也许是被遣送回国了,也许找到了他哥哥,帕雷德斯在心里划掉了后面的选项,没有这个可能。

  

帕雷德斯逐渐忘记了那个案件,直到有一天,他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家里的陨石边牧走丢了。帕雷德斯帮忙找了好久,还发动了局里的几个实习小警察,把车底下,灌木丛里,甚至是垃圾桶都翻了一遍,仍然不见狗影。

  

帕雷德斯妈妈十分伤心,怪他们身为警察,连只狗都找不到。于是不知道在哪听来了个小道办法,说是附近有个专门寻人问物的神婆,凡是去问了的都能找回。

  

她立刻差儿子开车载她去,帕雷德斯十分无奈,只能应允。

  

他也是在那儿重新见到了内马尔。

  

神婆在一个帐篷内接待,一次一人,其余人都在外面排队等候,有人丢了结婚戒指,有人丢了猫猫狗狗,还有人丢了小孩。来者都十分虔诚,期待神婆能指引心爱之物丢失的方向,早日失而复得。

帕雷德斯对这种把戏不屑一顾,倘若神婆有用,警察局早就可以关门了。

  

帐篷里的人一个个走出来,马上就要轮到帕雷德斯他们了,这时帐篷掀开,走出来的那个人,棕皮卷发碧眼。

  

内马尔。帕雷德斯几乎是一眼认出了他。

  

那一瞬间他想,神婆可能还是有点灵验的。

  

内马尔和帕雷德斯擦肩而过,并没有认出他,事实上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任何人,只是在低头看一张纸。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比之前瘦了点,头发长了点,能够在没有护照的情况下游离街头一个多月,帕雷德斯想,警察局确实可以关门了。

  

他跟妈妈说,你在这等我,然后快步向前伸手拉住了内马尔的手臂,他晃神几秒后才认出帕雷德斯。

  

“警官先生!”他眼睛亮晶晶地闪过一丝喜悦。

  

“叫我帕雷德斯吧”,帕雷德斯想问你找到哥哥了吗,但是转念一想,找到了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于是他问,“最近住哪。”

  

内马尔吞吞吐吐,没有说出一个固定的住所。

  

帕雷德斯低头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还记得我的住址吗”,内马尔茫然地抬眼,缓缓摇了摇头,帕雷德斯拿过他手上的纸,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上面草草写下一行字。

  

“今晚来这找我”。他抬头看到妈妈在帐篷门口向他招手,于是走开了。内马尔回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地址。

  

帕雷德斯的妈妈说,"神婆刚刚说狗狗在家后面的林子里,你说我们怎么居然忘了去林子里找呀?嗯?帕雷德斯?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没有。帕雷德斯只是反复在想,“E,port,3”,他写地址的时候特意瞥到内马尔手里那张纸上的一串字,会是什么意思呢。

  

狗狗真的在林子里被找到了,它被绳索卡住了头,找到的时候正在那里疲惫地嗷嗷大叫。

晚上八点多,内马尔顺着地址又一次来到了帕雷德斯的住所。

  

帕雷德斯擦着头发,错身让内马尔进门。海盐味的洗发水香幽幽地飘进了他的鼻子。

  

帕雷德斯径直带着人走到次卧,指了指床,“暂时睡这儿吧。”

  

内马尔很惊讶,如果有人愿意收留一个非法入境的人,那他可能很有爱心,但这个人是个警察,那他可能没安好心。


”你为什么要帮我?“,内马尔站在房间外直愣愣地问,他的身上脏脏的,不敢随便进去。

  

”因为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案件的细节“,帕雷德斯被自己这个随口说出来的理由敬佩到了,多么正义的一个警察。


他把自己擦头的毛巾递到内马尔手上,“去把自己洗干净”,帕雷德斯低头闻了闻内马尔的颈窝处,瞥了他一眼,“一身的狗味儿”。


内马尔呆呆地拿着毛巾和衣服站在玻璃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才顿悟,他的意思是,愿意帮我找哥哥?帕雷德斯是个警察,一定有很多办法!!想到这,他几乎开心地要跳起来。


他哼着歌给自己裹上满身的泡泡,帕雷德斯的洗发水和身体乳都好香,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腌渍成了帕雷德斯的味道。


帕雷德斯的衣服也好大,宽松的上衣像灯罩一样盖住内马尔的屁股,裤子直接拖到地上,内马尔把裤脚卷了几圈,走出了浴室。


帕雷德斯在客厅里看电视,内马尔想了想走过去,被帕雷德斯玩味地从头看到脚,内马尔不知道他那个耐人寻味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摸到沙发就乖乖坐了下来。


“我要从哪些细节说起?”


帕雷德斯看着他天真的表情,站起来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不着急,喝点?”


内马尔不太会喝酒,但是他想,既然是帕雷德斯提的,最好还是别拒绝。


帕雷德斯不说话,只是喝酒,内马尔也看眼色保持安静,他端着酒杯盯着电视上正在播报的时事新闻,不一会儿就走了神,他并不擅长保持安静,客厅里只有女播报员有条不紊的播音声和自己喝红酒时的吞咽声,好酸,他想。


他为什么会爱看这么无聊的东西?内马尔想着便偷偷用眼神瞟向帕雷德斯,不料对方正认真盯着自己,他的耳根一下子就像窜火了般热起来。


他听到帕雷德斯浅浅的低笑,就挠挠头跟着笑,帕雷德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倒进了内马尔的杯盏中。

  

“不要了”,内马尔怯怯地说,“喝不下了”。

  

帕雷德斯挑了挑眉,示意他喝,内马尔在心里叹了口气,仰头灌下一大口,脸好烫,头好晕,他想,有钱人的酒也没有好喝到哪里去。

  

帕雷德斯满意地点点头,坐回了沙发上,“甘索是你亲哥哥?”

  

内马尔晕晕乎乎地说,“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家里只有我和他。”

  

“那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对你好的。”

  

内马尔想了想说,“我吃饭很慢,他会耐心地等我吃到最后,会给我买我最爱吃的巧克力,会给我吹头发,会给我剪指甲,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担心地整晚都不阖眼,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带我去游乐园,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狠狠教训他们,……”

  

他掰着手指头说,直到一双手十根手指都用完还没有说尽兴,最后他说,“哥哥还会抱着我睡觉,总之他就是全世界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他喝得脸色红晕,说得顾盼神飞,但是很快就失落下来,“哥哥失踪的这两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他,但是我没有钱过来这边找他,所以我就在努力地攒钱,攒钱,攒钱……再后来我坐上了那个船,……坐了好多天……我才到这里…”

  

他越说越慢,越说越小声,直到闭上了眼睛,他睡着了,或者说,他醉了。

  

帕雷德斯晃了晃酒杯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他起身摸了摸内马尔的小卷毛,用手背贴了贴他热乎乎的脸,然后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送到了次卧。

  

第二天一早,内马尔整个人像是在半空中醒来,窗外的阳光铺到枕头上,他满足地在床上蹬着脚伸了个懒腰,被子弥散着不知名的香味,他把脸埋进被窝,贪婪地将这香味吸进肺里,这下他想起来了,这是帕雷德斯浴室里的香波味。

  

他开始回想昨晚的事,喝太多,只记得谈到了甘索哥哥,后面是怎么回到这张床的,他是半点也记不起了。


他推开门,帕雷德斯并不在,桌上放着一块面包一张便贴纸和一把钥匙。“吃完锁门”。

  

内马尔很快就出了门,昨天那位神婆给自己的提示语是port,港口。她说甘索在有水有鱼的地方。

  

阿根廷是个沿海国家,这个提示对他来说犹如大海捞针,不过神婆摸了摸他的手心后又告诉他,甘索在东边,而内马尔此刻身处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正地处东部,他只要顺着东部海域的港口城市找就好了。

  

这些话是注射进内马尔身体里的一针强心剂,只要想到甘索还平安地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他就无比心安。

  

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不过很快他又转念安慰自己,没关系,哥哥,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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